大約是在我國小四年級的時候,家裡從宜蘭市中心搬到郊區的東港路上。宜蘭地區本來就常常遭逢大雨淹水、颱風淹水,有一年的暑假,淹水的下午,我和弟妹到附近的國中玩耍,望著被雨淹沒的操場與校舍,真的是別有一番不同的風景與感受,我們隨興地到處玩水,玩得很盡興,即便如此,我們還是記得要早點回家去,父母白天都上班去了,家裡基本上就是我們小孩。
沒想到那天父親竟然提早回家,焦急地遍尋不到小孩,一見到我們回來,得到的回答”果然”是去玩水,他非常生氣,一陣憤怒湧上,一巴掌就打過來了。(ps.到處都在淹水,小孩在一起玩點水,其實是很正常的啊,不然玩什麼呢?)
父親罰我們三個小孩跪在神明公媽前,他拿起藤條一陣抽打,每個人都打,當然是哥哥我被打得比較多,因為當然是哥哥帶頭的。打完再繼續跪著,一直跪到晚上,這是我們被父親打得最嚴重的一次。弟弟妹妹或許被打得莫名其妙,但我知道這跟死去的姐姐有關。在我一歲的時候我有一個姐姐,她當時兩歲,卻不慎被河水沖走了、淹死了。這件事的細節很少被提及,只有在初一十五拜拜的時候,由我默默地多點一柱香給姐姐,並在清明節的時候多掃一個姐姐的小墓。
印象中的童年只有一次全家去玩水,地點是在宜蘭的龍潭游泳池,奇怪的是那次弟弟卻跌倒撞破頭還流了很多血、緊急送醫院縫了好幾針。從此再也沒有全家玩水的紀錄了。
延伸閱讀:我的母親
電影〈活著〉1994年 葛優、鞏利 主演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dYBkZcvzwhQ
十多年後,在看了大陸導演張藝謀的電影〈活著〉後,讓我體會到母親當年喪女的悲傷,其中有一段描寫被磚牆壓死的兒子運回家,以及母親在另一端大聲哭喊的場面,那畫面震撼了我、我大聲哭了好幾次,我真的連結到母親喪女的悲傷,母親當年是否也像電影中的鞏俐那樣,將喪子的悲慟吶喊出來呢? 這世界有多少人的內心還未被療癒,就日復一日、為了生活,繼續辛勤工作著呢?
記得是國小二、三年級吧,當時我就讀於宜蘭市中山國小,家裡住在市區的聖后街,童年的我懵懂無知,生活可以說是無聊、無趣之極。我記得主要的娛樂就是到放學回家路上買零食、玩抽籤之類的。零用錢很快就用玩了,是的,我有零用錢,大約是一元、兩元左右,偶而買點酸梅、四川菜、王子麵…等垃圾食物還夠用,但要在放學後繼續玩玩抽籤,就很容易不夠用了。
有天在家裡抽屜裡,發現一包包包好的五元硬幣,不知怎地,我想說這麼多硬幣,就拿一點來用,應該沒有人會發現吧。就這樣每隔一天、兩天拿個五元、十元的來用,積少成多,最後還是東窗事發,被媽媽發現了。
媽媽非常生氣,猛打我、拿鞋丟我…但是沒有打我巴掌(好像是),最後她自己也打累了,也哭了,直說他兒子是小偷,嗚嗚嗚….哭哭。就這樣打到中午時分,她也沒去上班而我也沒去上學,最後在一陣平靜之後,她才回過神來送我去學校。
這事後來也沒再被提起,母親也沒再打過我,當然我也不再偷錢了。直到現在,當我逛文具店、書店、百貨服飾店…時,我都會盡量擺出:「我不會偷東西」的樣子,要離開走出店門口時,我也是要兩手空空,擺出:「我真的沒有拿走任何東西」的樣子。
後來家裡打小孩的粗活都是由父親在執行的,所以母親生氣打人的模樣,大該只有這一次,只有我見過、領教過、體會過吧。
我的老師
打過我的老師很多,最XX的就是這一位:林榮輝,我的國小級任老師。我還記得他的名字,他如今若還活著的話應該有七十歲了吧,也許他已經亡故了也說不定,但我還是要在這裡說說他的不是。
在我國小五年級下學期的時候,我從中山國小轉學到黎明國小,我喜歡這個淳樸的班級,跟我在市區裡的班級感覺很不同,級任老師是個嚴厲的男老師,據說我爸爸年輕時認識他,曾經一起搭火車去瑞芳工作之類的,所以我是透過”關係”才能轉到這個”好班”的。
這位老師發明了許多規則,例如:分組、一行一組、或是四人一組、或是數學小老師、國語小老師….之類的,他最常進行的處罰,除了成績不好會親自用藤條打同 學的手心之外,就是處罰”愛講話”的同學,舉凡上課講話、老師不在講話、自習課講話、放學講話…經小組長舉報發現,一律操場青蛙跳來回一次、兩次、三 次…...不等。我經常和全班成績最差、幾乎是半智障的同學比誰最慢跳回來,因為跳最慢的人還要再回去跳一次,其他羞辱的言語就不用提了。
我被打最羞辱的一次是「打耳光」。原因是校長規定放學隊伍的小隊隊員彼此不准講話,隊長規勸不聽可以檢舉之類的。我的路隊小隊長是個人緣不太好的女生,跟我不同班,但住在跟我同一條巷子裡,我甚至不記得我們有在一起玩過,也就是說沒有交情,只記得她家是在幫人鋸木材之類的,她好像也不太喜歡我,她跑去跟校長舉發我愛講話,然後校長把老師找去訓話吧(我猜),接著就是隔天的下課時間,教室氣氛正是輕鬆,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很乖、很安靜,老師一進教室就叫我站起來,接著二話不說拉起我的耳朵連打耳光三下、五下、我不記得打了幾下了(好在聽力沒有喪失),教室一陣安靜,他繼續再訓了我一頓,罰我立正站好,並跟大家說明這就是放學愛講話的下場,是我害他被校長叫去訓話…讓本(好)班蒙羞…。
我被老師打完回家後,並沒有告訴我父母。我知道我會得到的回應是「一定是你不對、不守規定,老師才會打你。」也就是說不會有人挺我,這事沒有公理可言,正確答案就是:「我不該違反學校規定,在放學時講話。」(都放學了,還不讓人講話哪…@@、… )
我的志願
在我的志願裡,從來沒有想過要當老師,也不會覺得羨慕老師。老師是體罰教育、國民義務教育、升學教育、技職教育、打罵教育…的共謀者、小螺絲釘。儘管如此,我還是當過大學社團老師、安親班美術老師、高中美術班老師….,原因之一是我的許多大學同學、學長都在當美術老師、主任,當老師的機會很多。
高中時曾經有想過將來要念「心理系」,但對於心理系要念什麼是完全不知道的,學校老師不知道,父母也不知道,難道要我自己上網查嘛?(當年又沒網)所以,考大學的志願,就依照從小的「天份」,依照「容易的是對的」原則,依照「家庭共識以及父親的支持」,朝「美術系」努力。當年台灣的美術系只有五所,分別是師大、藝大、輔大、東海、文化,「師大」美術是許多人的第一志願,但我一點都不想當國中、高中美術老師,當時「藝術學院」剛成立不久,我不懂它好在哪裡? 好在它是”國立”的吧。「輔大」有「應用美術」系,它是我的第一志願,但我覺得我只是被「應用」這個美麗名詞所迷惑而已,「東海」在台中,聽說校園很美,當年的系主任是蔣勳,蔣勳是誰?不了解,所以我沒有填東海。聯考成績揭曉:我考上了「文化」美術系,順利脫離苦海,但我的分數有上「東海」喔,這很重要嘛?嗯,還好啦。沒有多花父母重考錢,不以「師大」美術系為唯一目標,減少家庭成員的心理及金錢的壓力,這也算是一種孝順吧。
念「文化美術」讓我的「思想」得以解放 (至少不用再考試了,我們都是交作品打成績的),住在陽明山上,讓我的「身體」自由得以解放,與同學、學長、來自各地,有美術共同興趣的人當鄰居,讓我的「情感」得以流動,參與社團活動,讓我的「人際」關係得以擴展,升上二年級後我選擇了「設計組」,讓我的「創意」頭腦得以”激活”。總而言之,我的大學生活真是棒,當時,我的志願是當個「設計家」,我很認真學習,我的專業能力掌握良好,我的未來人生一片光明。
結束兩年的起起伏伏,但也算平安度過的當兵生活,退伍後等著我的不是工作而是母親的重病發作─腎臟病+氣喘病,有三年左右的時間,家人都是在醫院進出,急救、住院或是洗腎。剛退伍的「年輕設計家」在醫院裡是屬於「輕度智障」的那一類人,尤其是在看著實習醫師,用針筒連戳我母親的手指”五次”,都還找不到血管的且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歉意的「陽明醫學院」畢業的實習醫師,身為家屬的我,不能打他也不能罵他,只能跟這位爛醫師鞠躬說:「謝謝…」(@#$%^@!*&^…你不會打針就別裝會,請護士來打)。我只能回頭看著點滴瓶內的生理食鹽水,以及沒啥用的營養液,看看它是不是就快滴完了? 是不是要請護士小姐來換了?「創意」與「美學」在醫院裡沒有用,「情緒管理」與「身心平衡」才是病患家屬的主要功課。那是1994、1995年的事吧。
母親的過世也是我告別過去的開始,「設計」工作不再是我的志願,「療癒」與「修行」是新的、未知的課題,我開始閱讀閱讀四書、五經、中外哲學、心理學、學習養生、斷食、練功、靜坐、瑜珈、慢跑、寫書法…。即便如此,我還是學了電腦繪圖,做了不少設計工作,藝文表演海報、書籍封面、廣告DM、副刊插畫、軟體包裝、CIS商標設計、招牌…。然後在1997年的冬天,我從台北搬到台中新社鄉下,過所謂的「修行」生活去了。(修行生活難以描述,就此略過吧@@)
關於按摩
2002年春天,我開始學習按摩。或許你會覺得,「按摩」這工作有啥了不起的呢?能有多少學問在其中呢?不過就是一般的「經絡」按摩,按按經絡、按按穴道、治治病、推推拿,腳底按摩…,不就是這嗎,不就是「民俗」療法嘛?跟「藝術」有啥關係呢?有點扯遠了吧。嗯,我想,還是用我喜歡的「書法」來做比喻吧,你覺得「書法」是藝術嗎?還是你只是被迫地”承認”罷了。我們都知道,並不是拿起毛筆、攤開紙、寫出中國字就能稱之為書法、稱為藝術的,這你同意嗎?好的書法,其中有書法家的精、氣、神、韻、個人風格落在其中、藏在其中,我們使用眼睛、透過視覺、透過白紙黑字,看到了、看進去了、看懂了、接收到了、感動了…,對欣賞者者而言,那是藝術。你不會覺得殯葬輓聯或是日本人寫的奇怪書法是美的,因為我們寫過毛筆字,因為我們看得「多」、所以才看得「懂」。
同樣的,關於「按摩」,關於「身體」、關於「觸覺」、關於「能量」的交流,我們的經驗有多少呢?我們的教育,成長環境,給我們的身體經驗、觸覺經驗少的可憐。隨著年歲的增長防衛的模式也越多。但是在私底下,每個人卻又在秘密地、偷偷的找尋愛,每個人都在找別人來愛他,每個人都需要接觸、接觸、接觸,而我們甚至不懂自己、不懂如何接觸自己、不懂得愛自己,甚至連擁抱都感到害怕,急著把對方推開。
「按摩」是關於身體的觸覺藝術,給予者透過雙手,給出溫度、力量、能量、氣、愛…,接收者可能只是為了壓力的釋放、疼痛的釋放而接受按摩,但這樣只有身體層面、「物質」層面上的意義,這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已經夠了,讓疲倦的身體好好睡一覺、到此為止。但如果按摩的方式、過程能讓雙方更進一步覺察到儲藏在的身體裡、肌肉裡的過往情緒、觀照並有意識地釋放它,如果雙方能意識到氣的流動、電的流動、呼吸的流動,那就往上到達更細微的「能量」層面了。如果接受者能藉這樣深層而緩慢的按壓及觸碰,進而向內有意識地觀照到自己內在的身體,那就如同進行一場躺著的「內觀」,那是關於「意識」層面的修練。在最後的寧靜階段,有可能只是感覺很放鬆、很安靜,有可能就這樣沉沉睡去,但也有人浮現某些畫面、回到某個前世,看到色彩、看到光…,那是關於「靈性」層面的經驗。
我們的身體是個奧秘,這是無庸置疑的,透過按摩,透過寧靜的接觸,我們可以從內在經歷一場從粗鈍的物質走向精微的光之旅程。
註:本文發表於2010年10月
佛光大學 生命學研究所【生命敘說與實踐】課程文本
延伸閱讀:
2010年 第二屆「主體性敘說與生命療癒研討會」
文本發表:〈我的身體工作之路〉
http://premameen.blogspot.com/2010/07/way-of-my-bodywork.html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