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7月19日 星期五

【看護日記】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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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定接下來幾天有個案要服務,早在上個月就安排好的。弟弟剛好有休假可以來接我四天的班,這樣我就可以順利去工作。


上週剛開始照顧幾天時,還蠻有信心應該仍是可以提供穩定的服務,相較於醫院的晚班,做個案當然是比較不累人的,何況對方是老客戶了,藉此對生死議題進行交流,對彼此都蠻好的。


沒想到父親的狀況發展比預期快好幾倍,隨時都有可能離開。一天又一天,我漸漸感覺到:我再也不可能如往常做其他事情與看護不相干的事情,我必須隨時待命前往醫院,即便有空閑,也要思索安排父親的身後事,那是隨時會發生的事。


剛住院幾天,父親曾喃喃地說:「說不定會有奇蹟⋯」,讓人覺得他真是太過天真夢幻。如今覺得自己也是太天真、錯估形勢、不現實。


目前所有能取消的事都已經無限期延後,包括六、七月北京和成都的行程,以及近期的個案。


安寧病房


父親的穩定是那種「階梯式向下穩定」。昨晚妹妹來照顧時,抱怨換到這安寧病房其實不安寧,因為這次雙人房兩床都有人住,我們覺得門口側所必較容易被打攪。但是父親在清醒時有聽到我們的對話,堅持要住雙人房,大概是為了省錢,好吧!就依他。沒想到在安寧雙人房住了一下午,晚上就跟妹妹說這裡很吵,說「怎麼這麼吵?」我覺得也吵,跟妹妹說如果今天睡睡不行的話,明天咱們就換單人房。


入夜之後睡得還行,雖然比較不寬敞,但也沒有預期的那麼難睡。優點是人多使得室內溫度提升了兩度以上,可以不用蓋那麼多被子。雖然說隔壁床也是病人,但一房有四人都在睡,也是一種氣氛。


護士半夜還是會來處理一下什麼,不過由於父親目前血糖血壓都正常許多針劑都解除了。只剩下很基本的止痛藥、抗生素、胰島素、氧氣之類的。


凌晨兩點,父親驚醒,無意識地叫我的小名,很大聲,我馬上起身回應。心中一陣酸楚,眼眶濕了一下:「這會是最後一次叫我嗎?」


上午九點多,安寧病房張醫師和他的團隊共七、八位醫師護士進來關心,談談狀況。之前在樓下就和他談過幾次,我們蠻好溝通的,所以我也就不起身迎接了,禮多就是距離,他一走進來就坐我旁邊,直接切入主題談。


溝通之後留下一位身心科醫師和我繼續聊。他說他們還有社工師和心理師,我問心理師和身心科醫師有什麼差別?他笑說「我可以開藥,但心理師不行!」原來如此,心理師還真是弱勢,他點頭笑說也是。


他大概覺得我蠻有概念的,想知道更多原委,我也沒講很清楚,主題還是盡量圍繞在和父親的病情相關。他以為我有照顧母親的經驗,才有今日頗為熟悉的樣子,我說母親住院是二十五年的事情了,那時是亂照顧,什麼都不懂,真正住院時間也不是很多。


我問他「這安寧病房什麼時候臨終的人比較多?大部分都在什麼時候?」他說在午夜凌晨或天剛亮的時候,我說:「太好了,這個時段我剛好是我照顧。」


以上和一群醫師和身心科醫師的對話,都是在父親的床邊自然地進行,不需要隱瞞什麼。我知道他有在聽,只是累得無力反應。


上午十點多阿姨來交班的時候,和我初步討論身後事處理,如念經、禮儀社的問題。或許這週,或許下週就會發生。


安寧病房護理人員的動作果然更專業,清洗身體、晚上翻身,二位護士通力合作,動作流暢,不可能出現叫病人「123加油」的場面。


父親的樣子看起來更加更虛弱,和昨天一樣,在凌晨四點左右,大概是睡醒、睡夠、睡膩了,想下床,希望自己可以回到過去的正常。這次他的表達更混亂,語意不清,吞嚥有困難,下巴不能自主吞藥、喝水連吸管都吸不動了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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